差不多将分别后彼此的情况都说了个七七八八,郑夫人已经是口干舌燥,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,不由赞道:“果然清香扑鼻,十分不凡。”

    百里华笑道:“母亲若是喜欢,走的时候包上一些就是。这些东西原本不值什么,都是小节。”

    郑夫人记得女儿离家时才十五岁,哭哭啼啼,满面凄切,如今却气定神闲,简直判若两人,心生酸涩之意,叹道:“娘娘实在是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若非深宫浮沉历练,这才七年,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?

    送女入宫是迫不得已,也算是这个时代养了出色女儿,自身又无法躲开的家庭的不幸了。为了家族,为了权势,虽然是心爱的女儿,却也不得不送出去。其实就算是留在身边又有什么区别?到了年纪一样要嫁人,都是赌命罢了。

    所以百里华倒是看的开,反过来安慰:“这话要是叫旁人听了,只能说咱们母女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也不是谁都能当贵妃的。”

    想起女儿话里话外都似乎有意冲击皇后之位,郑夫人便有些忧心,忍不住问道:“我听说皇后虽然无宠,却颇得太后看重,还是太后的内侄女,陛下的表姐,多年情分,恐怕非比寻常。你此次晋位贵妃,太后和皇后,当真没有意见么?”

    百里华懒洋洋道:“能有什么意见?陛下宸衷独断,前朝之事都是一笔可决,后宫之事,难道谁还能违逆他的心意?”

    郑夫人是知道内宅斗争的厉害的,见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,不由还想再说些什么,百里华打断:“娘……别说了,这些事我比你知道,心里早就有数,你还是把我的话放在心上,回去后好生和父亲他们说吧。宫里的事你不明白,想太多了反倒容易吓到自己,你放心吧,这事不会有波折的。”

    见她这种态度,无形中已经是一种长久身在高位才会有的不容置喙的反应,郑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百里华虽然要当个无懈可击想家的女儿,但也不打算给郑夫人什么幻觉。以后她的地位更高,恩宠不断,家里别添乱能撑住就行,她可不打算让郑夫人有在宫里能插一手的错觉。这后宫只能是她的一言堂,真像是唐玄宗王皇后的母亲柳氏,宋哲宗孟皇后的家人那么拎不清,也是当不好外戚之家的。

    帮不上忙还裹乱,这种娘家有还不如没有,反正百里华本来也不是拼爹上位的。

    娘家能和自己保持良好的互利互惠关系,才有和百里华谈感情的资格,否则,吕家难道是想把她当驴,自己做下一个朱家?

    第一次见面,百里华就厘定了高下和交往模式,见郑夫人完全理解,只是有些恍惚,这才叫人进来,换茶,上点心,抱了恒熙过来,说些轻松的话题。

    珍珠也是这时候才上前拜见,满眼泪光:“珍珠拜见夫人……”

    郑夫人见了,也是感怀:“珍珠,我们也这么久没见了……”

    叙旧过后,郑夫人抱着恒熙爱不释手,哄着她说话,不一会儿就熟稔起来。女儿已经长大,且充满身在高位的威仪,要考虑的事情也实在太多,关系已经不再纯粹,反倒是外孙女还小,天真可爱,十分活泼,和她说话治愈了郑夫人进宫后一路遭遇的震惊,和不可言说的心凉。

    百里华看在眼中,也不去戳破。

    亲子关系往往如此,利益,感情,亏欠,甚至仇恨,都深深纠葛在一起,剪不断,理还乱,离不开,这才常见。这世上能够拥有真正健康的双向感情的亲子关系的家庭,能有几个?更不用说这是古代,父母打死儿女是行使正当权利的年代,谈现代化的亲情实在可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