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青很小的时候听院长讲狼来了的故事,觉得那个放羊的孩子特别愚蠢,院长笑着问他为什么这么说。

    他用很稚嫩的声音答:“我从来不会说那么愚蠢的谎话,如果我是他,我会对大家说,那只狼马上就要跑到村子里面吃大家的羊了,这样即使被骗过,大家还是会拿起武器去赶走那只狼,嗯……院长,或者我会在狼真的来了的时候,对大家说,谁打死那只狼,我就送他一只羊。”

    他并没有看到这个故事想告诉孩童的浅显寓意,那些羊不是他的羊,他不在乎它们是否被咬死,但他在乎没有人在意他。

    从这件天真的童年小事上,曾青的性格可见一斑,他不会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,他觉得没有人会拿着锄头来帮他赶走可怕的狼,只有涉及自身的危机,或者给予对方好处,才会有人替他付出。

    和蔼的院长摇摇头,什么都没说地走了,福利院的小孩子都很会看大人的眼色,见大人们都不喜欢曾青,便不再搭理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孩子。

    八岁的时候,曾青走了大运,钟家来的人看上了他漂亮的脸蛋,他被领养了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进钟家郊外的别墅时,嘴巴张得很大,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敞好看的房子,外面的大花园种满了蓬勃的绣球,它们成片栽种,一簇簇小花组成壮观的花浪,从大门进去,沿着主道往前走十几米,就能清晰看见别墅的主楼,爬藤月季攀着一侧黄墙盛放,粉色花骨朵蔓延至二楼的一间小窗,一个五官精致的男孩子站在那里垂眸看他。

    那张脸有些苍白,表情很淡,其实眸中有些厌恶,但曾青根本没注意到,那一刻,他呆在原地,想:原来这就是故事里的春天吗?

    漂亮的大房子里花团锦簇,里面住着个完美无瑕的王子。

    春天的浪漫,夏天的热烈,秋天的温柔,冬天的寂静,此刻,曾青第一次觉得“浪漫”这个词有了具象化。

    男孩叫钟既白,九岁,是钟家的独子,因为先天性心脏病病发休学在家,不得不在平城这栋郊外别墅里养病。

    带他出福利院的大人蹲身对曾青说:“钟少爷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,下个月就可以回校上学了,你也会去上学,但无论是在钟家,还是在学校,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少爷,知道吗?”

    嗯,我知道。

    曾青这么答,往后七年,他也以此为己任。

    尽管钟既白并非易碎的琉璃,尽管钟既白在十五岁那年做了手术彻底痊愈,尽管钟既白非常非常讨厌他,尽管有很多尽管,他依旧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,尽职尽责地照顾他的少爷。

    他是个下人,却也是钟家对外宣称的养子,该有的不该有的,他全都有。

    初中有同学嘲笑他是钟既白脚下一条装扮得像人的狗,他恍若未闻,一如往常地逃课出去买钟既白最爱的桂花糕,他知道,那是嫉妒,嫉妒他穿得好吃得好,还能和钟既白这样高冷难以接近的大少爷同吃同住,甚至留有合照。

    但曾青也会在深夜想起这些糟心事暗暗叹气:如果仅仅是识破别人嫉妒他,他会反讽回去,可惜,他动心了,并且逾矩地贪求更多,心甘情愿当钟既白的狗。

    然而,从八岁到十五岁,曾青和钟既白的合照寥寥无几,而在这寥寥无几的照片中,总是他笑得灿烂,一旁的钟既白冷冷淡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