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孙昭记忆中,父亲是个严厉且不近人情之人,他急功近利,更看不惯懒散且平庸的人。长孙昭五岁时第一次接触长孙家妙笔生花笔法的功夫,便知道父亲对自己很失望了。

    他小时身体并不算强壮,三天两头地染风寒,发热,需要时常服药,因为缺少锻炼,皮肤比一般在外练功的霸刀弟子白得多,同龄的孩子见自己身子骨弱,长得又像女孩儿那样秀气,便很不乐意同自己玩耍。

    他自以为是因为自己嘴笨,不懂得与同龄人如何交流,便逼迫着自己去学一些说话谈天的技巧,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虚弱愚笨,以求和别人交朋友。父亲却怒骂长孙昭不务正业,净学这些油嘴滑舌的谄媚之道,功夫学得那样不好,却想着讨好人给别人当跟班来寻求那点可有可无的自尊,愚昧至极。

    长孙昭被困在家里练着笔法,可他对这妙笔生花的功夫实在不拿手,总是一不留神便把笔给甩出去,父亲见他这样愚钝,只叹气无奈,当他是蠢人是平庸之辈,厌恶得连正眼不看他。

    母亲与父亲不同,她觉得长孙昭既笔法学不好,倒不如去试试柳家的北傲决,再不济,便去风雷刀谷钻研铸刀的技术,总归是一门手艺一项功夫。长孙昭不做反驳,他父亲见不惯他这样愚钝,也不给什么意见,于是他便与柳家的弟子一同学习刀法还有铸刀的技术。

    可即便是换了一项新的功夫,学的新的技术,越是练习,他越清晰地认知自己不过是个天资平庸的普通人,甚至比寻常人更加愚钝。长孙昭知晓自己平庸笨拙,却坚信勤能补拙的道理。

    同门练一次就能学会的招式,他要重复数十遍,直到自己做得不比别人更差。同门见他这样练功,只是嗤笑他的愚笨,觉得他即便这样练,也比不上真正天资聪慧之人随意的练习,更何况,他们没有见过身体虚弱且天资愚笨之人。

    “长孙,听说你父母正准备给你要个兄弟呢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便这样练有甚用处?这两天的演武,长孙,你又是倒数?”

    “……总比不练要好上一些,自然比不上柳兄,我是个笨人嘛。”

    长孙昭其实分明听不惯同门这样明晃晃的讽刺嘲笑,却逼迫自己露出微笑,说着谄媚讨好的自嘲。每每这样做,父亲的怒骂便在耳旁回响,他知道这种示弱不过会让他人觉得自己是个懦弱好欺负的蠢人,可长孙根本不清楚除了讨好别人以外的能交上朋友的办法。

    可他即便是压抑怒火,笑脸相迎,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好友。同门娱乐时蹴鞠从不带他,演武时拿他当沙包出气,长孙昭根本是清楚的,他像是阴沟内的老鼠,哪怕只是在自己的那片暗沟里觅食,被人瞧见了也会被狠狠踹上几脚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不和群,只是被排挤的废物。

    后来长孙昭不再奢求朋友,在学堂上不再理会同门需求的小抄,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夫子,至少夫子能给予的建议比讨好同门来的要有用。

    相比那些容易急躁易怒的男孩,他确实更耐心也更懂事,所以课上夫子常常夸奖他,他也借此得到了先生的认可,至少他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两个优点,不是完全的蠢货。

    随之到来的是看不惯自己的同门,还有无处不在的恶意和孤立,他无所谓这些,长孙昭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漠视和冷眼,他的无视更惹恼了带头欺凌他的人。

    有时是掐着师兄们交班的时辰被强行带到冰炎谷里揍一顿,他气力不敌好几个对手,好在他们不过是干踹,也不拿刀,长孙昭只要护住肚腹还有头颅就还可以有力气站起来,能靠碘酒痊愈。

    语言有时候比干脆的泄愤更让人难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