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枝正想着,街口那边便冒出个熟悉的身影来。半枝眼中一亮,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迎那人。

    她与那道身影越来越近,可心中的不安感却更加强烈。果然待半枝瞧清了男人此刻的模样时,别忍不住红了眼。

    只见男人身上的鸦青长衫皱皱巴巴的,领口也被扯开,露出里头的白色里衣,从胸口开始一直往下都印着大小不一的脏污,其中不少是鞋印子。早上出门前束好的长发此刻也散落下来,乱糟糟的糊在脸上,这样的狼狈模样,哪里瞧得出他是岑西眷!

    没错,这个男人就是岑西眷——病了的岑西眷。男人垂着眼,像是没有瞧见面前撑伞而立的半枝,只是满脸漠然的准备从她身边绕过去。就在岑西眷与她堪堪擦肩之际,半枝伸手攥住了他的腕子,也没看他,只低低说了句

    “回家”

    淡淡的带着暖意的声音顺着刀子似的寒风钻进岑西眷的耳朵,死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波动。

    半枝攥着男人冰凉的手腕,与他并肩而行,将手中的油纸伞也移到男人头上,将他护的严严实实。半枝原以为今日岑西眷被人揍了,想来会乖顺一些,让她牵着好好回家,可走了没两步,察觉到手掌中想要挣脱的力道,她便晓得今日恐又要好一番折腾了。

    “少爷,咱们回家好么?回家了奴婢给您做红豆甜糕吃?”

    半枝微微叹气,也停了下来,转过头,像是哄小孩儿似的哄着岑西眷回家。

    “我不!我不要回家!我要小锦!家里……家里没有小锦,我不要回家!”

    面前比半枝还要高上一头的男人闻言,忽的将胳膊从半枝的小手中挣开,径直坐到了地上,一边说着,一边仰头望向半枝,面上尽是不满和委屈之意,甚至双腿还在雪地里蹬踹,整个人除了样貌,竟是与孩童无异。

    半枝冷眼瞧着发脾气的岑西眷,想要说些什么,可张了张嘴又觉得嗓子眼儿里像是被塞进了棉花,艰涩得很,一个字都说不出。岑西眷闪着怒气的双眸瞪了半枝许久,见她没有反应,便生气的撇开了脸,嘴里嚷得更凶。

    半枝兀自站着,瞧着男人落满了雪的发顶,眼中泪意汹涌。别人都说岑西眷疯了,可她知道岑西眷没疯——他只是病了,得了一种唤作‘郁锦’的病。

    “阿眷,我们回家吧……”

    半枝许久都不曾对着岑西眷哭过了,只是不知道怎的,今日竟是没忍住,当着他的面落了泪。

    闻言岑西眷心中一窒,他能感觉到小姑娘在他面前蹲下来,软绵又冰凉的手覆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着,声音里都带着些哭意。岑西眷不用看也晓得半枝此刻的模样,定然是红了眼。她有多久没叫过自己阿眷了……

    男人不停在地上划弄的双手动作渐渐慢了下来,又无声的抗争了好半晌,才抬头同开口说话:

    “我要两盘!”

    明明长相清冷,声音如玉,说出的话却是这般……半枝瞧着岑西眷极为认真的神情,一时也忍不住笑出声,眼里蓄的泪珠子随着她弯起的杏眼就这么落了下来,砸在了岑西眷的手背上,将他烫得一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