园子里自有小厨房,听说小阁主腾挪了住处,后院的何嫂子起个大早,天不亮就开始烧火揉面,精心准备了两样点心,装了食盒等候在园门外,瞧见绯云出来淘洗杯盏,赶紧笑脸迎上去。

    “一点心意,劳烦姑娘跑动,帮我送进去。奴婢伺候小姐有段日子,不敢说有功劳,只盼着小姐换了屋子,吃住都习惯舒服。顶皮酥用的鲜果子馅儿,配着梅花汤饼,暖胃又好克化。”

    比之夏日里,何嫂子明显富态不少,早起霜寒,绯云一打眼,见她穿着一身厚实的栗色夹棉大袄,脑后别了根扁玉簪,碧莹莹的水头很足,显是好物件。

    “何嫂子有心,早起屋里燥,正好用些汤汤水水。”绯云接过食盒,与何嫂子客气道:“顶皮酥好说,只这鲜果子馅儿难得,要切碎丁子熬煮,汁儿收尽了的才香甜,瞧这时辰,嫂子莫不是五更便起了?”

    何嫂子搓着手,口中称着“本分罢了”,眼角细纹攒成两朵初绽的菊花:“当初多亏小姐提拔,奴婢才一日一日熬出头来。小姐若是喜欢,还望姑娘帮衬,美言几句,往后小姐若有吩咐,奴婢随时准备着伺候的。”

    没有很将与某个人的约定放在心上,沈渊贪睡了一会,绯月打发小丫鬟们去灶上先生火淘米,自己提了篮子,准备去园里摘些嫩花苞,做成腊梅糖霜粥。

    “亏得我回来了,没叫你白跑一趟,有了汤饼,粥就等下顿吧。”

    绯月一手才掀开门帘,两个大丫鬟迎面撞上,绯云见她换了外裳,还当是要去楼里取东西,彼此通过气才知道缘由,都笑说幸好。

    小厨房已经升起炊烟,两个人一起拐过去,嘱咐小丫头们停了活计。米已经淘好,洁白一瓢搁在灶台上,绯云略想一想,不多时有了主意,叫两个小丫头端出研钵来。

    “去那边慢慢捣,不用太细,不很着急,夜了我给姑娘做个粉蒸。”绯云点点一个空旷角落,如是道。

    天光亮透,冷香阁中酝酿许久的事儿却毫无动静。当事人被关押在陋室,不通消息,不辨时日,全然不觉自己最恐惧的命运即将降临。门板打开,来送饭的丫鬟她认得,是后院的粗使小翠。

    “真是稀罕,今儿怎么了?是不是那位吃撑着了,剩下这许多,没人要才有我的份儿?”

    离枝被放出去之后,没了可以挤兑的人,消停了些日子,观莺的嗓子恢复很多,出口讽刺也不忘尾音打个弯儿,像在唱戏似的。

    “姑娘安生些吧,这顿还有白米饭吃,下一顿可不知道是什么了。”小翠手上开着提梁食盒,口中愤愤不平:“要我说,也别整天怨这个、恨那个的,要是没有‘那位’,凭你做的事儿,被送到不知什么地方去,谁会管你吃不吃最后一顿?”

    最外头那层一碟三个绿豆糕,刚出锅还冒着宣热,已经放在桌上,接着便是小翠所说的白米饭,粒粒分明,松软温润,水蒸气怀抱着米香钻进鼻腔,挑逗着饥肠辘辘的味蕾。随着有盘小菜,半是醋腌辣萝卜,水灵爽脆,酸香诱人;半是新煎的三鲜豆皮卷,淡黄微焦,油润金灿,点缀一点青绿葱末,层层裹着拌了鸡蛋的碎豆角馅儿。

    观莺肚里久不见油水,闻着味道便食指大动,也懒得和小翠吵嘴,连筷子也一并省了,直接用手抓过一个卷子,丝毫不顾温度未褪就往嘴里塞,果不其然烫到口腔,“嘶嘶”呵着气,连忙用另一只手接着,努力闭紧嘴巴,宁肯忍痛,也不愿漏掉丁点碎末。

    长期的饥饿使得观莺失去判断能力,求生欲轻轻松松战胜了理智,明显改善许多的饭食摆在眼前,她也丝毫不觉异样,甚至忽略了小翠赤裸裸写在脸上的怜悯和鄙夷。

    最后还有一碗汤,和饭菜比起来寒酸太多,清寡稀落,漂着几片菜叶,碗底沉着大小不一的面疙瘩,像是前一夜剩下的仆役饭食,随便热了热拿来凑数。

    观莺费力咽下口中的食物,看见有汤便去端,临到眼前皱了皱眉头,不满地噘起嘴。小翠唯恐她又要寻衅生事,鼓足了精神想好如何还嘴,却不料观莺瞬间恢复如常,仰头灌了一大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