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光辉在警笛响起的一瞬间,隐入了黑暗之中,趁着这个机会,贺旗一把拉过目瞪口呆的朱九九,穿过各种惊愕不能自已的白衣,钻入了九苍寺山门附近的一座石山里,还不等朱九九反应过来,两人已经穿过了一条狭窄的小径,来到了一处高高的所在。

    “许多年前,九苍寺里住的可都是些江洋大盗,这种暗道,可是不少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解释并没有让朱九九的脸色好看起来,她拧着眉头,冷笑几声,说道:“原来,这才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,或者说冷漠无情也没有什么不妥。”贺旗静静的笑了笑,缓缓道:“所以,我在乎的,只有很少很少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,你已经放弃了对这个世界的守护,任凭这一切发生在眼前,而无动于衷,是这样吗?”朱九九惨然的摇头说道:“你可曾知道,当年先生曾经无数次将你的故事讲起,我看到的那个人,虽然站在黑暗之中,可是,却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还要高大,当年你选择守护这世上的弱者,然后从未后悔过,我曾经想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,可笑的是,我怀着这样的梦,到今天还不肯醒来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世界并不值得我去守护,看看眼前这些人,你便会明白,所谓的守护只是一场自欺欺人。”贺旗笑了笑,指着那些慌张的白衣说道:“虽然只是些失败的试验品,可在此之前,我们这些九苍寺里的人,的确是在认真的守护他们,可惜的是,他们并不明白,将守护者送给豺狼虎豹是换不到豺狼虎豹的怜惜和善意的,你听到的那些故事里,总有英雄和苦难中的弱者,英雄打倒了恶霸,然后大家从此过上了快乐的日子,这种大欢喜的结局,也只是,故事而已,从此之后的那些血和泪,老爷子那种爱面子的人,又哪里会讲出来。”

    贺旗的笑容变的嘲讽起来,他抬起头来,看着渐渐被黑暗吞噬的这片苍茫大山,平静的说道:“九苍山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,我们曾经无数次的守护着这些追随我们的白衣,给予他们可以依仗信赖的力量,除掉那些将他们踩在脚下的豪强,然后,当豪强们站在一起的时候,那些白衣感到了恐惧,没有严刑拷打,没有威逼利诱,那些我们守护过的弱者只是本能的选择了出卖,那一日九苍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,何尝不是因为我们这种只有在黑暗中才能无往不利的人,短短几日间就被那些弱者从背后推到了前台,当罗网张开的时候,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离开,可即便是这样,逃出九苍山的同伴也只有几个人而已,所以,我对你说,那些站起来的人,再也站不起来了,今天,只不过是那一日的重演,我想,绝望这种味道,是时候,让这些弱者,品尝一番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,这是一场复仇?”朱九九吃了一惊,扭过头向那远处的人群看了过去,只见在这说话的功夫之中,惊慌失措的白衣们已经几十人一堆的被武警们控制在了枪口之下,些许慌了神智还想反抗的早就被砸翻在地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,唯有那五层高的莲台上那位老僧,依旧微笑着面对着这芸芸众生。

    “只是一场比试而已。”贺旗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莲台上的老僧,缓缓的说道:“他想守护这个世界,却天真的以为可以依靠这些弱者,他虽然行走在黑暗中,却有一颗光明无比的心,他用尽了卑鄙的手段去扶持虎狼豪强,将弱者踩在脚下然后深深的踏下去,可我从未见过还有比他更加热爱这些弱者的人,即便是被他们出卖,他都深深的爱着他们,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他们,说这样可以得到他们的心,让失败的试验品变成真正的信徒,变成那些曾经被他们出卖的伙伴一样的人,可是,如今,又是怎样?”

    贺旗冷冷的笑了起来,面朝着那老僧的方向,指着那些跪倒在武警面前的白衣说道:“看吧,看看这些所谓的归心,已经毫不犹豫的在出卖了,他们的手指高高的指向了你,所有的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语,你的过去,你的黑暗,你所有的所作所为,那些你做过的,那些你不曾做过的,他们,你所谓的信徒,再一次的出卖了你,他们根本就是些站不起来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输。”就在这个时候,一个声音突的从两人的背后响起,贺旗眉头一皱,转过身去,就看到了一身黑色僧袍中的白木,目光交错之间,一种叫做疯狂的东西突然萌生在了空气之中,他静静的看着贺旗,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他常说,我们是差不多的人,可是,我怎么可能会是和你差不多的人呢,我明明是个软弱的人,而你,总是微笑,从来不会害怕什么,更不会像我一样常常在睡梦中惊醒,为那些曾经的卑鄙和不择手段而偷偷哭泣,我们之间的距离,就像是白天和黑夜,我喜欢阳光,喜欢光明,想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,可到了最后,却不得不蜷缩在污泥中不停的挣扎,你总是站在黑暗中,像影子一般,做起事情来,也不会管那是不是对的,随心所欲就好了,是个春风一般潇洒温暖的人,我曾经以为,先生老了,说些莫名其妙的话。”白木静静的说道:“然而到了今天,我却突然的明白,先生是个看的很远的人,我们,的确是差不多的人,都会不择手段,都会,为了心里认为对的事情,去做些错到极点的事情,所以,我还没输,我还有一张牌。”

    “是那些孩子!”朱九九猛的惊呼了起来,就在白木话音落下的一刻,那五层莲台上传出来的惊叫声让白木的话变的清晰无比起来,宝塔一般搭建起来的莲台之上,突然多了许多慌乱的孩子,他们有的站在莲台之上,紧紧的抓着护栏,有的则是透过莲台上的窗户,将哭泣传出,而此刻站在莲台上的那个人,更是惊得朱九九几乎站不住身子,白色的僧袍下,老僧已经不见了影子,默然微笑的正是那个潇洒的张天正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叫做光明寺的地方啊。”贺旗摇摇头,笑容似乎有点苦涩,叹道:“送上门的家伙,哪里会是那样的简单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手中掌控的。”白木冷笑一声,缓缓的说道:“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,在这个世上,是没有巧合这种事情的,所谓的巧合不过是精心设计,巧妙布局的结果,你总觉得自己是这游戏的庄家,总以为可以掌控一切,即便是不可救药的事态也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,可今天又是如何,当年张天正找上你的时候,这场局,就已经开始了!”白木冷冷的笑道:“或许你从来不知道,张天正的弟弟,就是当年九苍寺里那个驼背!”

    “那个人…”贺旗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,或许是风的关系,身子居然也轻轻的颤抖了一下,这变化让朱九九忍不住瞪大了眼睛,印象中这个总是微笑的男人,的确如白木所说的那样,是喜欢在安静与沉默中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,如果用一句绕口的话来说,那便是,你永远不知道其实他知道你不知道他知道你知道。

    “当年我们行走天下,虽然的确救了不少人,可得罪的那些力量,却是足以将我们挤压的粉身碎骨的,好笑的是,为了你那所谓的质疑,还有对理想的背叛,先生居然将大家聚集在一起,原本的游走四海的飞鹰却变成了居家的麻雀,然后,便是那场一网打尽!”白木讥讽的望着贺旗,一字一句的质问道:“那个人,那个走在最后,那个将生的机会留给你的驼背,你,早就忘了吧?”

    “如果忘了,何必,要来这里…”贺旗叹息一声,缓缓的闭上了眼睛,许久之后,才低声说道:“那一天,我永远都记得,那些曾经被我们欺骗践踏的豪强们,终于站在了一起,九苍寺在一夜之间,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诈骗犯窝点,那时候的我们,不过是些等着下锅的鱼肉罢了,就像是,就像是,今天的九苍山。”

    “向那些弱者复仇,便是,你的计划吗?”白木冷冷的嘲讽道:“仅仅凭着那些传单,你就真的以为,那些人会相信,这里的人都是上面要斩尽杀绝的邪教吗,不要忘了,这成千上万的人,归根到底,还是我们召集来的,贺旗,你,太让我失望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