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将几个小子夸奖一番后,李泰便勒令他们且去内堂换上一身得体衣服,正待出发时,家人却又来报门外有访客求见。

      李泰接过那名帖一瞧,居然是贺若敦,心里便有一些为难。如果是一般的客人,便着家人先作打发,来日有闲再于邸中接待一番即可。但是对于这贺若敦,李泰是既有几分好奇,又有点避恐不及。

      他同这贺若敦最初相见,是在丈人独孤信家宴会上。那是去年独孤信归镇西征凉州之前,贺若敦拜访独孤信是希望能够追从麾下、前往陇右参战立功,但独孤信却并没有应允其请,原因就是这家伙口无遮拦、有点不好团结群众。

      李泰对贺若敦这个人的感觉也是挺纠结,一方面的确挺馋其子贺若弼这个未来名将、而且贺若敦本身就勇武过人,但另一方面贺若敦这个人的性格和口才他也是领教过,就连自家老丈人都有点受不了,他也不免担忧自己能不能降得住。

      他这里尚自有些纠结,前堂里已经响起骚乱声,不多久贺若敦那洪亮声音便响起来:“李开府明明在邸,你等家奴为何阻我门外?刁奴昼夜领受主人恩惠,却不能为主人引荐贤士,真是败家的狐鼠!”

      听到这喝骂声,李泰也不用再犹豫了,于是便抬手吩咐堂外亲兵去将贺若敦引入进来。

      不多久,贺若敦便阔步登堂,脸上仍然残留几分被前堂家奴阻拦的怒气,但却不敢对李泰恶语相向,入堂之后扑通一声便跪拜下来,再拜之后才顿首沉声说道:“末将冒犯贵邸、滋扰户中,不敢请求开府谅解。唯是事出有因,恳请开府能容末将仔细相告。”

      人都已经请入中堂里来,李泰纵使心中不悦也并不显露出来,只是回答说道:“贺若将军有事不妨直言,但请长话短说。因我今日早时已经与武安公有约,傍晚时需入户拜访其家,请恕此日不能于堂中款待周全。”

      贺若敦听到这话,脸上惭色更浓,倒也不是完全的蛮不讲理,再作顿首后才又开口说道:“李开府凯旋履新,本来应当笑脸入贺,只是忧困于当下处境实在殊乏喜乐可言,唯诉苦于此。

      末将父死弟少,妻泣儿啼,身当而立,一事无成,常有慷慨捐身之壮怀,却憾无慧眼可识之伯乐。此世名为大统,但镇人朋党遮护、势位私授……”

      “将军请慎言!”

      李泰也是自诩胆大之人,但听到贺若敦这番牢骚抱怨也是惊出一层冷汗,你这家伙真不愧是金牌MT,怎么吸引仇恨大怎么来啊。我萨保兄搞死的大将不少,但唯独逼杀你还真不能说他小气啊!

      贺若敦听李泰这么说,自然也醒悟到自己失言,倒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,忙不迭闭上了嘴巴,先是扑通扑通向李泰猛磕了几个响头,才又抬头哭丧着脸对李泰说道:“末将自知性情鲁直、气急言拙,每每因此见恶于权势。

      但此心怀纯正坦荡,绝无阴祟邪恶,但得垂怜恩用,则必舍命报效!求、求开府能将末将纳于府内麾下,只要能得充列军阵,末将一定披肝沥胆,为开府、为主公再创功勋!”

      李泰之前便曾感慨,当下世道既非承平盛世,正是好斗武人们建功立业的好时刻,而这贺若敦也的确骁勇健壮,结果却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。

      去年相见时便如此,今年却还是没有着落。算起来自己跟这家伙也不算多熟悉,只不过因为他的儿子贺若弼而多谈了几句,结果便被找上门来苦苦央求推销自己,可见真的是有点走投无路了。

     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,开口问道:“去年府中诸军整扩,国中凡所骁勇善战者皆得参与其中,以将军时誉旧勋,竟然遗漏于外?”

      贺若敦听到这话,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不好意思,低头默然片刻后才小声说道:“末将本来入职左军,但范阳公治军不以公正而称,竟然将军国之职肆意轻授,使其苍头下奴居于人上,末将因生不忿、邀斗辱之……”

      李泰听到这话后一时间也有些无语,感情这家伙已经先得罪了上司,也被豆卢宁给扫地出门,怪不得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