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勣哼了一声,毫不客气:“愚蠢!你便是陛下之代表,你的主意,便是陛下的圣意……以父杀子,你欲将陛下置于何地?”

      陛下对太子早有不满,易储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,可迟迟未能易储的原因除去太子这些年根基越来越稳固,贸然废黜会引发巨大动荡之外,不愿背负一个“以父逼子”的骂名更为关键。

      在太子未有明显错误、疏漏的情况下予以废黜,天下人会如何评价陛下?当年玄武门之变杀兄弑弟、逼父退位,如今又废黜长子、另立新储……

      易储这件事势在必行,但任谁动手都可以,譬如关陇,绝对不能是陛下以及代表了陛下意志的李勣与王瘦石。

      隔岸观火是一回事,亲自下场又是另外一回事,否则这数十万大军又何必大费周章?

      直接自辽东撤军挥师长安,平定叛乱废黜太子,有谁能够抵挡?

      王瘦石却面色淡然,缓缓道:“吾乃阉人,没卵子的废物,不似英国公心系权柄、志存高远,即便面对陛下旨意亦有所为、有所不为……吾之贱命,乃陛下所有,只要能够完成陛下意志,纵千夫所指、不得善终又能如何?吾自会承担所有罪责,一切与陛下无关。”

      李勣怒极而笑:“你来承担?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介阉人,豚犬一般的东西,你拿什么去承担?!此事毋须再言,即便陛下圣旨放在本帅面前,本帅亦不会派兵袭杀太子!身为臣子也好,家奴也罢,遇乱命当直言犯谏,而非一味愚忠,你之所为可能令陛下威名有损,无可弥补,蠢不可及!”

      他是真的气到了,有些事不是一句你承担就行了,你算个屁的,你拿什么去承担?

      你承担得起么?

      这阉人在宫里不见天日的地方待得久了,脑子已经与那些在阴沟里爬来爬去的虫子同化,蠢不可及……

      王瘦石面色铁青,再好的涵养、再深的心思也经不住李勣这般不留余地的叱责,他点点头:“英国公好自为之。”

      转身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  李勣面色阴沉的坐在书案之后,拿起茶杯呷了一口,发现茶水已经凉了,随手放下茶杯,起身负手站在窗前,看着窗外细雨纷飞,点点灯笼火把摇曳在夜幕雨水之中,心情极为沉重。

      王瘦石所言要他派兵奔赴玄武门北袭杀太子,当真只是他的主意?

      未必。

      自己从辽东撤军的那一日起,一些行为贯彻的便是陛下“废黜太子,却要假手于人”的意志,既想要另立储君,又不愿背负“以父逼子”的骂名,将一切都推到关陇门阀身上。

      待到东宫覆灭、太子被废,这才从容挥师长安,抵定叛乱、另立储君。

      然而东宫之顽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,在关陇军队绝对数量优势的猛攻之下看似岌岌可危,随时有倾覆之祸,却总能够在最为危险之时坚持过来,并且接连逆转战局,将局势一点一点的翻转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