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回到家,非常累。

    两天两夜连轴转都赶不上哄一个杨少爷辛苦。

    也或者他只是骆驼背上最後一根稻草。我不该太过苛责。

    总之把门在身后关上,我放松下来。

    真的放松。

    就是心里像有根线一直拉得紧紧的,这样才能弹出铮铮声来给人娱乐,门一关,除了自己没有别人,钩子松开了,放那根线松脱下来,那种放松。

    我把自己搁到沙发里,灯芯绒面子,旧塌塌的灰棕色,整个人都陷进去,只有脚搁在宽矮的扶手上,可以舒服得吁出一口气,闭上眼睛,生死都不再理会。

    我晓得这样状态的自己不能给别人看见。有一次不小心——还是订婚了没两天,我并不习惯房间里会走出个人——杨宗福走出来,那时候没有开灯,很蒙昧的灰暗里,他眼睛和咧开的牙齿闪着野兽一样的光:“艾借酒你这样让人想跳上来把你压进去你知道吗。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压进哪里。但看看他的体格,我想他跳上来我是要担心会断几根肋骨。我立刻挣扎着站起来,感觉很坏,好像快要睡着忽然被电击起,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睡。

    从跟他离婚后,我的住处不准任何人进。除了在背景“嗡嗡”闷声工作的清洁机器人。不联网的,最老式的预制板机器人。这样就挺够了,非常安全。

    哦,也除了夜色里露台上飞出去的渡鸦翅膀。

    不久前科学家们决定渡鸦是最接近人类智慧的动物,他们已经进化到接近类人猿了——动物们都在进化。只是有早有晚。动物们生来平等。只是有的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——从此很多国家表示,打杀渡鸦可能涉嫌重罪。这些人希望跟未来的新智慧生命好好相处,而不是乾掉他们,这很神奇,可能是太寂寞了吧。很多人类对於寂寞有种根深蒂固的恐惧,这也是很神奇的事。

    我站起来,走到落地窗前,看见巢空了,寄宿在我露台上的渡鸦出去了,两只都。他们有自己的名字。但渡鸦的口音我说不来,勉强学了一个音,那两只表示是对的,非常鼓励学生的口气。於是我叫他们嗦嘎先生和嗦嘎太太。

    出去之前这两只在我的窗前留了一袋坚果。草编的袋子,附近公园收集的果子。这是我们合议的房租。付租金的日子又到了?我没有开窗,转身回到酒柜打开角门,几只普通形制的大号水晶桶,半桶是咖啡豆,剩下的全装坚果,快满了,深咖浅棕光溜溜的外壳反映着蒙蒙的光。我给自己倒了一指深黑方,喝了两口,外头夜色渐渐浓了,两双翅膀飞回来,我去打开窗,拿进坚果袋,跟他们打声招呼。他们站在划横线计数的墙皮边,一起歪着头看我,问我好。我对渡鸦的语言仍然没有很深的造诣,惯例听不懂他们只是客气、还是真的在发问。不过哪怕面对人类我也有同样困难的,於是也就惯例的笑笑,关上窗。这个月的房客交流义务算完成了。

    坚果倒进水晶桶,草垫拍平,叠在旁边。电板窗帘很厚实,忠恳的把窗外的一切都挡住,连声音都是。我拿出了怪物先生。

    这其实就是一个假阳具。不过人总喜欢附加品,所以一根鸡巴也要附加做出躯体,做得很大很大,我这个,像一只怪样的水母,抑或山魈。我没见过山魈,但是喜欢这个名字,有种荒远、阔厚中,迅利的启示。

    之前人们说假的总没有真的好。仿真的不是真的。其实也有道理,所以我定的这个性爱伴侣,也根本不要仿人,直接就是个怪物的样子。什麽人比得上这个怪物。

    怪物先生张开柔软光滑的臂膀抱住我。我配合的分开腿,他从後面湿润我,慢慢的进入,然後很有技巧的抽插。我觉得快意,但前面的性具是很难硬起来了。自从六年前的事故起就这样了。我也没麽好埋怨的,毕竟是自己做的事。而且後面总归还有些快感,就挺好的。像饮酒慢慢到微醺,总不能一口闷到大醉。然而还有人羡慕只微醺不醉的人呢。我虽不至於自己羡慕起自己来,但也不至於太惨就是了。在怪物先生柔和的起伏中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往事。